她收请帖本就没什么好避讳的。那林宿鸢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又跟她絮叨了两句以后,终于转身离开。

    耳边的嘈乱终于恢复寂静。

    院里突然吹起一阵风。

    苏裕和将视线从那离去的女孩身上挪开,转身和云安走进屋里。

    女婢为她倒了杯热茶:“我本来以为您会请她到屋里坐坐的。”

    苏裕和没说话。

    她坐在屋子里正中央那张圆桌前,伸手拿起了水杯。

    按照这些天学的礼仪,院子里跟人聊天确实不太尊重别人。但是她实在不乐意跟这个女子阿谀逢迎。

    反正大家都互相知了底,殷勤地请人家进屋倒显得虚假。

    氤氲的水气从茶盏中缓缓升起,浸入到她的眸子中。

    等身子暖和起来,云安颇有些担忧地开了口:“小姐,奴婢冒昧问一句,您会作诗吗?”

    苏裕和一怔,摇了摇头:“不会。”

    她倒是忘了那张请帖的事了。

    云安见主子似是想再看看,便将刚刚拿在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苏裕和装模作样地打开。

    心里“哦豁”一声。

    果真,她还是高看自己了。

    本以为这一个月的熏陶能对这些加了密的东西有所顿悟,结果真是异想天开。她不仅不会作诗,甚至大字不识一个。

    连请帖上的字都不认识。

    尴了个尬。

    认字看书这种事,女子只有那些富家子弟会学习一二。她这种自小长在农村的,不是个傻子就行了。

    ……

    苏裕和沉默半晌,终于在那尴尬里找到一丝头绪。

    面上一点不显,甚至还抬头问云安:“那何明姝是哪家的女儿?”

    “何家的,”云安并未察觉请帖上不写哪家哪户有何不妥,耐心给主子解释,“何守邦是她父亲。也是当朝大将军。上一品武官。”

    上一品啊。

    刚一来就给她搞个大的。

    怪不得林宿鸢那个殷勤的样子。

    苏裕和抿着嘴叹了口气。

    “将军的女儿不是应该更爱学武吗?怎么去搞诗画会这种文官弄的东西?”

    “这……奴婢也不知道。”

    云安看自家主子唉声叹气的样子,纠结地继续说了下去:“何家主子何明姝是他们家的嫡女。上面还有位哥哥。据说何明姝原先也是喜欢舞刀耍枪的。只是突然有一年将那些兵器都收了起来。”

    苏裕和蓦地抬起头:“为何?”

    “奴婢也不清楚。那大概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五六年前,不到十岁。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苏裕和想不明白。

    偏生云安还在问着:“小姐,宴会怎么办?咱们真要去吗?”

    苏裕和一口将剩下的茶喝完。

    杯盏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触碰声。

    “啪。”

    苏裕和看着那落定的杯盏,半天没说话。

    云安还在等她言语。

    空气里,只有烛光在无声跳动。

    “去肯定是要去的。”

    良久,烛光下那张一半陷入阴影里的脑袋,终于缓缓转向了灯光:“但是得先去跟姨娘说一声。”

    请帖送到府里,夫人肯定是要先过目的。

    也就是说,那何明姝送来这样的一封请帖,夫人肯定是早早的就知道了。所以,林夫人允许这样一份请帖递给自己,说明了什么?

    苏裕和轻笑了一声。

    屋子里的水已经备好。

    她站起身来,走到那水桶旁边,缓缓褪去自己的衣服。

    云安低着头。

    她将从宋姨娘那边拿过来的嫩肌膏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水桶边的桌子上。

    还未抬起头,便听见自己的小姐唤道:“云安。”

    她抬起头。

    苏裕和并未看她。

    “小姐,怎么了?”

    视线里,那已经被养得极好的纤细却又显力量的双腿,缓缓落入盆中。

    被温热的水包裹着,苏裕和发出一声喟叹。

    “你还记不记得,林夫人给我说了一句话。”

    云安不明白:“什么?”

    苏裕和蓦然睁开眼睛。

    模糊的薄雾里,就连瞳孔也变得水润:“她说,她那是在给我一个机会。”

    空气里有一瞬的安静。

    云安没听过这句话,毕竟苏裕和见夫人的时候,她一直等在屋外。但是她大概知道自己的主子想要表达什么。于是就连呼吸都有所放缓。

    女子的声音,和那薄雾一起飘过来,悠长而隽永。

    那样绵长而沙哑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欣然的情绪。

    “她没骗我。”

    她还是选择,把自己推出去。

    和那林宿鸢,同台竞技。

    —

    第二天去找宋姨娘的时候,宋姨娘同意了。

    她们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才吃过早饭,正等着那教习嬷嬷过来。

    二人坐在屋子里的那张桌子上,一左一右,都对着门口。

    屋门敞开着,外面清冷的日光打在屋内的地面上。无数细碎的光粒与微尘散落在倾倒而下的光练里。

    “去就去吧。”宋姨娘听她说完自己的想法,这才将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只是你始终要记得,你这段时间在京城学到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从今以后这么多次与人交往准备的。这是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用某种特殊的才气压她们一头,不能让所有人都信服。只有将大家都有的东西,做到极致,才能让那些人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将苏裕和推出去的好机会。

    不仅仅能得到检验,更能得到回报。

    有利无害。

    所以,为什么不去?

    于是当苏裕和坐着马车晃晃荡荡从府里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身上穿的是前两日林宗献托小厮送过来的衣裳。当时那小厮传达的意思是,好赖是林府的女儿,莫要让衣着丢了林府脸面。

    这话说的,苏裕和接也不是,扔也不是。

    然而总归是比自己之前那些衣服都好看些。想来,也是林夫人帮忙打量的。

    苏裕和睫毛忽闪着落下,遮住了眼中的厌倦。

    早上起来的时候,云安非要帮她梳个好看的头发。

    小丫头性子跳脱,就连说出来的话都颇不着调。说什么要给她梳一个绝无仅有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独一个的,好看头发。

    让人们一见了她就魂不守舍。

    苏裕和:???

    趁着还没开始,她连忙拒绝。

    常规地盘了一个小百合样的发髻,又松了些许碎发。

    既不突兀,也不落于寻常。

    如今坐在马车里,微微动一下面部的肌肉,都能感觉到头皮的牵扯。

    苏裕和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她还在山窝窝里跟恶霸斗智斗勇。

    两个月后,她就已经坐在京城的马车上,要去和一众女子斗智斗勇了。

    重生后的生活可真是精彩。

    苏裕和愈发觉得自己上辈子活的就是个屁。

    她默了默。

    哦,不能说如此粗鲁的话。

    马车平稳地在城中的路上行使。

    苏裕和正想靠在马车壁上歇会儿,还未有所动作,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姐姐?你想什么呢?”

    她浑身一僵,扭过头去看,正好对上林宿鸢探究的眸子。

    那女子好好的位置不坐。明明隔了三丈远,非要探着上半身凑个脑袋过来,用那双自以为的忽闪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那清澈的眸子里,露出两个字:姐姐。

    都已经忘记马车上还有这号人在的苏裕和面色复杂——这人好生会攀亲戚,一个冒牌货,谁跟她是姐妹?

    但也确实没敢松散靠在那马车壁上了。

    “没想什么。”

    她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低头的时候,正好没看见林宿鸢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屑。

    等她再抬头的时候,那林宿鸢又娇笑道:“姐姐还是应当想一想一会儿怎么做游戏才好。这两天我本想着,要不要帮姐姐学习一些诗词。可是一想到姐姐那时拿到请帖时的样子,便总觉得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苏裕和笑得脸有些僵。

    连她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热脸贴冷屁股不应该用在如此歉意谄媚的语气里,眼前这位自小接受贵族教育的女子,能不知道吗?

    到底骨子里还有些劣根性。

    非要说出来,生怕让人听不出来。

    苏裕和很大度地扩大笑意:“你有这份心到底是好的。我也不便多说什么。林姑娘只要心里过得去就行了。我这边都没事的。”

    她才不会喊妹妹。

    天天姐姐来姐姐去的,听着像是比她小了很多一样。

    结果呢?不还是明年及笄?

    苏裕和轻嗤。

    因为还要跟她虚与委蛇,所以这声嗤笑听着更像是一声鼻子急促的呼气。

    伪装得太好,林宿鸢听不出来。

    后来好不容易挨到了林府。等马车渐渐平稳下来后,云安早早地便站在马车下,扶着苏裕和下车。

    高大的门楣下,立着两个石狮子。

    苏裕和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余光里,身侧的林宿鸢满脸激动。

    她默默往一旁挪了一步。

    侧门那边站着个小丫头。

    那丫鬟见到林宿鸢从马车上下来,既无谄媚,也无轻视。只是中规中矩地站在门前,等着她们二位小姐一级级台阶走上去。

    林宿鸢将手里一直拿着的请帖递了过去。

    等那丫鬟将林宿鸢手里那份看完,苏裕和身后跟着的云安也跟着将请帖递了过去。

    一板一眼的丫鬟在看清了那请帖上的字后,抬头看着女子笑起来:“原来你就是月前到京城的苏姑娘。我们主子这次就是专程请你来的。”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

    一说这句话,林宿鸢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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