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练南春,对凌云相思难遣,以泪洗面;练轩中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叹道:“春儿,你这又何苦,为了这种负心薄幸之人流泪,值得吗?”



    练南春木然道:“姑姑,你不懂……”



    练轩中眼底的悲凉一丝丝地蔓延开来,轻噫一声道:“什么,我不懂?有句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姑姑是过来人,人情世事总要比你通达的多。现在凌云已经回了京城,官复原职,如今正是风光无限、飞黄腾达的时候,又怎么还会在乎你这个失意落魄的昔日情人呢?”



    练南春慢慢垂下眼帘,脸上的执着凝结在眸底,幽幽道:“不,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是真心喜欢我的。”



    练轩中叹道:“春儿,你太天真了。真心喜欢又能如何?还是那句话,在功名与爱情面前,男人总是选择功名而抛弃爱情的,凌云也不例外!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哪有个好东西?为了这些臭男人而作践自己,根本不值得。春儿,不要犯傻了,把他忘了吧!”



    “姑姑……”练南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在练轩中怀里哭起来,“我是想忘了他,我也知道这种单相思很傻,可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晚上做梦全是他的影子;醒来了,也全是他的音容笑貌在骚扰我;只要我一静下来,以往与他在一起的情景便历历在目地浮现在眼前——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想他想的要死,可是我又怕见到他……”



    她呜呜地哭着,直哭的气短肠断;练轩中也在一旁陪着落泪。



    平明和尚望着姑侄俩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连连叹气道:“罪过,罪过!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大小姐,你若想除却痛苦,不如像我大和尚一样,抛弃三千烦恼丝,与我一起……”



    练轩中接过话茬道:“与你一起出家剃头当尼姑是不是?你这大和尚,怎么净出馊主意?”



    平明和尚给练轩中一番抢白,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悻悻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练轩中眸色忽然变得狠戾,覆上了一层骇人的冰霜,恨恨道:“该怎么办?现在我只想把凌云那臭小子抓过来,扒光他的衣服,抽他一百鞭子,打他个皮开肉绽……”



    练南春听不下去了,“姑姑!……“



    练轩中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剜了她一眼道:“瞧瞧,又心疼了是不是?”



    平明和尚忽然一拍脑门道:“不过你的话倒是正好提醒了我——我是该亲自到京城跑一趟,把那臭小子抓来,当面质问他一番,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也好出出你我心中的这口怨气!”



    这大和尚做事果然是干脆利落,一旦决定了的事情立马说办就办,绝不拖沓。说完这些话,他转身就往外走。



    练南春深知这位平明师父心性率真,行起事来直白任性,甚至有些我行我素;不过他要是真的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去京城找凌云,也太不靠谱了吧!思来想去她只觉得十分不妥,于是急忙上前阻拦。



    平明和尚脸色一沉,不高兴道:“怎么了大小姐,你不是想他想的要死吗?我倒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位令我们练大小姐整日里神魂颠倒的凌云凌统领,究竟是何许人也?”



    说罢,他不再理会练南春的竭力阻挠,一意孤行地往外走去。



    练南春见实在是拦不住他,只好回过脸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姑姑练轩中。



    练轩中向她摊了摊手,亦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练南春眼睁睁看着平明和尚远去的背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道:“唉,这位大师父,做起事来真是我行我素,一条道跑的黑;而且外面天气还是这个样子……”



    外面,风还在刮,雨还在下。



    却说平明和尚,也不管什么风狂雨骤,天气恶劣;气呼呼地离开了隐逸山庄,沿途雇了辆马车,连夜兼程,一路直奔京城赶去。



    赶到京城时,天才蒙蒙亮。此时风停雨驻,天气泛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平明和尚沿途找了个小餐馆用过早饭,临走时顺便向店里的伙计打听了一下去刑部尚书府的路径;然后风风火火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传说中的刑部尚书府。



    抬头一望,但见这大名鼎鼎的刑部尚书府府衙果然是名不虚传: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风雨初霁后早晨阳光的沐浴下,辉映着耀眼的光茫,更加显得整个府衙高大巍峨,气势宏伟。



    正中的朱漆大门顶端,悬挂着一方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以庄重典雅的宋体题着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刑部尚书府”!



    府门口两个大石狮子张牙舞爪;大门两旁兵甲林立,好不威风。



    平明和尚拖沓着芒鞋,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府衙门前。守门的侍卫见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由嘴角一撇,一副蔑视的神态,冷冷道:“大和尚,化缘到别的地方去!”



    平明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是来化缘的,是来找人的。”



    那侍卫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哦?找人?……找谁啊?”



    平明和尚道:“贵府的凌云。”



    那侍卫眼睛一瞪,“什么,凌统领的大名也是你这臭和尚能随便叫的么,快滚快滚!”说着便不容分说把他轰了出来。



    平明和尚不由暗自腹诽道:这帮以貌取人的家伙,真是狗眼看人低!不过他修行多年,道行高深,心思沉稳,对眼下这种情形早已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所以他也并不生气,只是一笑而过。



    见明的不成,只好来暗的。到了晚上,他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悄悄潜入了刑部尚书府。



    从前院转到后院,从东院转到西院,寻遍了整个刑部尚书府,也没见到凌云的半点影子!



    平明和尚搔搔头,不由地纳罕:真是见鬼了,这个臭小子到底去哪儿了?我该怎么样才能见到他呢?



    平明和尚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对策;思忖了半天,终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潜入司值库,找了套府中仆人的衣物换上了。那套衣服的帽沿有些大,伸出来的鸭舌部分正好可以遮住他的光头;而且如此一装扮,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了。



    况且刑部尚书府院大人多,林林总总好几百号人,见到他的人不认识他也并不奇怪。于是乎,他便浑水摸鱼,在刑部尚书府里呆了好几天,竟然无人识破。



    平明和尚既然打定了在刑部尚书府常驻的主意,凌云即使再如何忙碌,也总有见到他的时候。



    那日中午,凌云办完公事回到了府衙,平明和尚听身边的侍卫与小厮们一说,忙疾疾赶来,可他见到的只是凌云的一个背影。



    但他心中却很高兴,好小子,只要让我见到你,便跑不了你!他一路疾行追随下来,眼瞅着凌云进了吕文正的书房。



    却说凌云,见了吕文正,向他汇报了近日的一些公务后,见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便退了出来。



    凌云出了门,缓缓踱着步,独自一人来到后花园里。



    时值绪冬,花园里寒风淅沥,阴云黯淡,残菏枯败,庭兰结霜,一片的凄清与冷漠;到处的憔悴与荒芜。



    凌云默默望着眼前满目的萧索与苍凉,轻轻仰起脸,望着头上那片晦暗的天空,心里不由生出一片凛然的寒意。



    这时,他的小厮雨竹来找他,“凌统领,午膳已备好,正等您过去呢!”



    凌云摆摆手,告诉他一会就过去。



    打发他走了,自己仍然独坐在冰凉的石阶上,迎着冬天的绪风带来的寒意,呆呆地坐着,心里头一片茫然。



    风儿吹拂着他,襟飞带舞,从远处看,真如玉树临风般,潇洒极了。



    平明和尚在他不远处的花枝后面窥视着他,暗忖道:怪不得我们练大小姐为了他而矢爱不渝,原来这臭小子的确是人品一流,丰神俊朗,迷死天下女人的。



    焉不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小子虽是一副好外表,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臭小子,你潇洒不了几时了,我马上就让你威风扫地!



    眼睛一瞥,瞅见了凌云腰间佩戴的那只侍卫统领令牌,不由心里一动。



    他身形一个滑翔,转眼便到了凌云身后,一式轻盈的燕子抄水,已将那令牌捞在手中;随而冲着凌云得意地一笑,飘身而去。



    凌云正在梦游神飞、思绪万里之际,忽觉背后风声不善,急忙倏的一旋身子,剑眉倒竖,星目圆睁,怒声喝道:“是谁?……”



    抬头看时,只见一个仆人装束之人立于他身边几丈之外的空地上,手里扬着他的令牌,冲着他挑衅地笑着。



    望着对方那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凌云不由怒上心头,沉声道:“还我!”



    平明和尚却悠哉悠哉地笑着:“好啊,有本事就自己来拿吧!”说着,轻灵的身形翩若惊鸿,飞身而去。



    情急之下,凌云也来不及多想,便施展轻功追了下来。



    因为那个令牌乃是自己贴身佩戴的十分紧要之物,绝对不允许有丝毫的闪失。试想,如果这令牌真的丢了,那么作为刑部尚书府侍卫统领的他岂非太过失职了?



    再者,他也绝对忍受不了自己的贴身之物眼睁睁被别人抢去的屈辱。



    艺高人胆大,于是他便无所顾及地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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